第十六章流氓心思(1 / 1)

酒精是魔鬼,而这个魔鬼昨晚很猖狂。

田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用力回想发生的一切,但不管怎样用力,除了脑袋更疼外没有任何收获。

她给初谊发消息,试图复盘昨晚断片后的经过。

结果——

发出去的信息被拒收了,对话框里一个鲜红醒目的感叹号提醒她,人生导师初谊小姐竟然将她拉黑了!

“……”田树感觉那三分钟的语音通话,自己一定是说了相当了不得的话。

她给初谊打电话,幸好对方没有拒接。

“不记得了?那么勇那么辉煌的时刻,忘了有点可惜。”初谊还在睡觉,迷迷糊糊地哼了声。

田树敲敲仍旧混沌的脑袋,“所以到底说了什么?”

初谊冷笑一声:“你祝我和陆应白长长久久、百年好合,你竟然祝福我和一条狗?”

田树沉默了下,“一个醉鬼说的话,不要当真。”

“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。”初谊说,“是不是你和叶老师说的话,也不用当真呀?”

所以即使初谊没亲眼看到,但也猜测,她是酒后告白了……

觉察出她的失落,初谊没再继续奚落她,“干嘛,怕叶老师不理你?”

“他什么也没回复。”

田树心有余悸,但并不后悔,反正早晚也是要对他表白的。

只是……似乎该更正式些才对。

酒后胡扯,措辞是否得当?关键荒唐到连内容都不记得了。

这可是她的初恋啊……

少女时期,偶尔失眠时,她也曾幻想过将来对他告白这件事。

想过许多场景,有非常浪漫的表达方式,也有很梦幻的设定,但绝不是眼下这种……稀里糊涂的方式。

田树懊恼极了,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人生第一次表白竟是这样的。

“没关系啦,叶老师可能只是需要冷静下。”初谊安慰道,“想清楚就联系你了,不管怎么样,他应该不会冷处理。”

田树:“……”

为什么初谊这样说完,她反而更忐忑了?

挂断电话之后,田树盯着在地板上懒洋洋伸爪子睡觉的小白,握手机的指节慢慢收紧,深吸一口气之后,直接拨通了叶寻之的电话。

不论如何,她想将自己的心意完整真实地传达给他,剩下的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。

等了有一会儿电话才被接通,却是意料之外的情形。叶寻之的声音很低很沉,伴着沙哑和浓重的鼻音:“田树?”

“……你生病了?”

如果生病的话,会不会,也许早睡并没有看到——

带着一丝侥幸,田树感觉呼吸都不均匀了。

只听他道:“前两天进山淋了场雨,有点小感冒。”

可这声音怎么听都不像“小感冒”。

“看医生了吗?”说完田树自己都觉得很傻,他是大人,这些基本常识根本不需要提醒。

“嗯。”叶寻之安静了下,“军训结束了?”

“结束了。”

“感觉怎么样?警校生活习惯吗?”

因为生病,他的语速比平日慢一些,低缓的声音透过电波落尽耳蜗里。田树一句句认真回答,心思却全没在对话上。

本来想好的一腔腹稿又被打乱了。

叶寻之和她聊了几句,问的都是学校近况,和从前相处的模式并没有任何分别。

田树一时没了主意。

直到他嗓子真的不舒服,频繁轻咳,田树才连忙说:“那你休息,我不打扰你了。”

他那边短暂静默,其实不过短短两秒,但像是被无限拉长了。

田树瞠大眼,耳边都是自己的呼吸声。

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,他却只是道了句“再见。”

田树松了口气,结束后,掌心里都是一层冷汗。

但很快脑子又被另一个认知充斥着——他生病了。

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,只身一人。

叶寻之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好,认识这么多年,除了那次受伤之外,其实并没见他哪里不舒服过。所以一定不是普通的小感冒……

今天周,她周末回家已经向队长请了假。学校规定周日下午点前必须归校,到时候大队长会点名。

所以……还有一天多的时间……

足够了。

田树迅速从床上起身,一边套衣服的同时,在网上订了张高铁票。那一刻她什么也没多想,只想立即去见他。

到陵城大概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车程,所以田树午就到了这座城市。

途向磊子要了叶寻之的住址,磊子难得奇怪:【干什么,准备给你叶老师惊吓?】

田树:【我发小在那上学,十一的时候想过去,也许可以顺路去看看他。】

原来说谎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。

磊子当真信了:【行吧,反正你叶老师孤家寡人。】

拿到地址的时候,田树有一丝丝心虚,是对周嘉言的。

她当然也给周嘉言打了电话,追问酒后失忆的事儿,结果周嘉言的反应和初谊完全不同。

绝口不提,甚至语气决然。

“我不想再受第二次伤害!你最好问都不要再问。”

想来大概是非常伤人心的话了。

虽然田树从不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,踟蹰再三,还是决定给他一些慰藉:“你不要多想,不管我说了什么。你都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
被发了好人卡的周嘉言:“……”

片刻后,周嘉言极其愤怒地将电话给挂断了。

田树默默地想,不知道现在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会不会太晚。

叶寻之在陵城住的是警队宿舍,所以田树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。只是,进去却费了点功夫。

保安大爷上上下下瞧她:“你是叶队的妹妹吧?”

“不是。”田树纠正道,“是朋友。”

“朋友?”或许是对她的年龄持怀疑态度,大爷从老花镜下方仔细看她,又感叹一句,“最近来看叶队的朋友可有点多。”

田树:“……”

大爷给叶寻之去了电话,不到五分钟田树就看到他从小区里出来。

他果然气色很不好,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男人,此时面容倦怠,有点犯懒的模样。

白衬衫也被他穿出了几分慵懒,不似平日那般正经,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,田树有点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。

叶寻之见了她,却没多意外的样子,只认真看了眼她被晒黑的小脸。

几秒后,他作出评价:“变化有点大,差点没认出来。”

田树:“……”

她只是晒黑又不是整容!

叶寻之带着她往里走,鼻音依然很重,“吃饭了吗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真会给病人找麻烦。”

他这样说着,回去却亲自给她煮了碗面。原来他并不是真的不善烹饪,更可能是没空,或者懒得做。

田树打量四周,装饰简单的公寓,整洁且安静,标准的独居男人住所。

只是,玄关的矮柜上有一束花……

叶寻之将面端上桌的时候,附带推过来一杯温水,“食材有限,随便吃点。”

“其实可以点外卖。”田树并不想麻烦病人。

“附近的外卖很难吃。”叶寻之显然深受其害,说这话时嫌弃之意毫不遮掩,“我一个人受罪就可以。”

田树已经能想象他这几个月是怎样生活的了。

这样想的时候,心里有些难受。这样一个人,总是对她照顾周全,但自己……却完全不懂心疼自己。

见她一直盯着他走神,叶寻之手指轻叩桌面:“不吃?味道应该还不错。”

“噢。”田树迅速低下头去。

说起来,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叶寻之做的东西,尝了一小口,味道的确很好。简单的汤面,加了煎蛋、虾仁和豌豆尖,并不觉得寡淡。

他在她对面落座,偶尔喝水,低头看一些材料,像是在处理公事。养病期间也很忙似的。

田树观察他一阵之后:“你的病——”

“轻度肺炎。”他的视线依然落在件上,漫不经心的样子,“休息一段时间就好。”

田树不说话了,余光落在一旁的烟盒和打火机上。

叶寻之将资料放下,这才将目光移至她脸上。他专心看人时自带一股压迫感,黑眸紧盯对方,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。

“为什么忽然跑来?”

他终于还是问了。

田树将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,淡定地说:“噢,关爱空巢老人。”

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被开玩笑,叶寻之也习以为常,唇角轻扯一个弧度,朝那碗面示意道:“就这样关爱?”

田树:“……”

叶寻之逗完她,复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,“明天下午回学校?”

“嗯。”

“既然来了,下午带你出去走走。”

田树看他始终微垂的眼睫,明明没什么精神,还说着要带她出去玩儿的话。

明显把她当心性不定的小孩罢了。

“……你是病人,随便出去走,很没公德心。”

“这个世界上有样东西叫口罩。”

田树终于放下筷子,“我是来探病的,不是来玩。”

叶寻之翻页的动作顿住。

田树将吃好的碗筷收走,起身时,顺势拿走了早就看不顺眼的烟和打火机,“一把年纪了,听点话吧!”

叶寻之:“……”

速来安静的屋子,忽然多了一些声响。厨房有人走动,水流冲刷瓷器,紧接着是橱柜门被打开又关上。

叶寻之视线聚焦在某一处,片刻之后,垂眸笑了下。

当真是长大了。

还学会给他脸色看了。

说好了不出门,下午最终还是得去趟超市,叶寻之家里什么也没有。田树翻了翻冰箱,觉得某人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。

趁着叶寻之在书房忙的时候,她悄悄带上门出去了,按照手机导航,找到了小区最近的超市。

蔬菜、水果、牛奶,一切该备的全都买齐了。

等她回去,一进门就见叶寻之抱着胳膊站门口等她,面色不虞。

田树:“……”

“你对这里不熟悉,出门至少要知会我一声。”他皱着眉,语气严苛,看起来是真的不高兴。

田树低声反驳:“我都成年了,总不至于出门还会迷路。”

“难道你不觉得我会担心?”

田树心底微微一动,抬头看他,他神色如常。

沉默在两人间蔓延,最后是他率先败下阵,往她身前走过,一手接过她提的购物袋。

田树咬了咬嘴唇,一路跟进了厨房。

他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格外吓唬人,冷着脸一样样将食材归置好,最后才回身看她。

田树以为他还要训人。

他却只是说:“不需要做这些,我在家的时候很少,最后只会浪费。”

“至少我在的时候,不会浪费。”田树低声说完就不再理他了。

她能为他做的很少很少,比他小了十岁,懂的自然没他多,追赶他的步伐也很累。

可她不想做那个只会被他照顾的人,她也想在他需要的时候,力所能及地为他做一些事。

哪怕只是这种……在他眼里没什么意义的事。

叶寻之似乎在她身后站了会儿,田树并没留心他的反应,只认真将需要的食材准备好。

那之后他一直在书房极少出来。田树待在厨房里研究菜色,也完全没空管他。

采购的时候她便计划好了晚餐做什么,现在的各种美食app也非常方便,再难的菜式只要肯钻研,动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难。

虽然仍旧笨手笨脚的,最后卖相也不算好看,但至少……味道尚能入口。

田树满足地拿手机拍了几张照,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。

尽管这条朋友圈可能永不见天日,但她依然觉得很开心。

晚餐的时候,叶寻之显得话不多,但他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。

田树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化解下午那场尴尬,毕竟两人好不容易见一面,为这种小事闹别扭似乎很没意义。

正思忖间,却是他主动开了口,“要不要去散步?”

田树抬头看着他。

“附近有座鼓楼,据说夜景很美。”他认真盯着她,像是随口一提,目光却很真切。

有种……在哄她的嫌疑?

田树停了几秒才点头:“你感兴趣,可以陪你看看。”

叶寻之:“……”

记仇的小姑娘。

那座鼓楼的确离得非常近,沿着小区外一条马路往前走不远就能到。

九月旬,夜晚开始降温,田树身上穿着叶寻之的外套。夜风一吹,身上暖暖的,周遭都是他的气息。

城墙有一排很长很窄的台阶,陵城政府为了保留物原貌,并没多做修葺,所以偶尔有几级是缺了角的,经过时要特别小心。

夜晚光线暗沉,田树走的异常艰难。

一下落在叶寻之身后一大截。

叶寻之站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上等她:“总嘲笑我老,现在看起来,你比较像是有老花。”

“……我只是比较谨慎而已。”

她穿的短裤,如果摔倒一定会蹭破皮,当然走得步步惊心。

不知道叶寻之是不是看出来了,等她赶上了,才将胳膊递给她,“跟着我吧。”

经过了上次,田树对抓他胳膊这事儿已经没什么心理障碍了,自然地挽住他臂弯。

但她忘了,他将外套借给她,此刻只穿着一件休闲半袖,于是她手腕搭上去,瞬间与他结实的肌理相贴。

他的温度,似乎一直是薄凉微冷的。

她心跳却开始加快,强自镇定着配合他的步伐。

两人终于顺利到了城楼上。入目的夜景的确美轮美奂,但田树觉得,还是不如当初和他一起在摩天轮上看到的景色美。

不知道叶寻之还记不记得……

田树偷看他反应,见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夜色深处,表情沉静。

他最近大概实在太忙,头发长长了一些,前额的发丝已经遮挡住了眉毛。风轻轻拂过的时候,发尖在他眼尾一下下撩拨着。

大约是觉察到她的视线,他慢慢转过头来。

两人视线相交,这才觉察离得过于地近,而且……她的手依然在他臂弯里。

这样的姿势、这样的距离和角度,只要她抬起另一只胳膊,就能成功拥住他。

念头一旦在脑海生成,就仿佛有一阵磁力吸引着她这样做,然而——

“似乎没什么特别。”叶寻之说,“回去吧。”

“嗯。”田树垂下眼的同时,他已经率先往前走。她的胳膊顺势滑落,从他臂弯滑了下来。

回程的路上谁也没说话。

田树并不知道他刚才是不是察觉了她的小小意图,但她只是脑海稍稍放纵而已,还没真正付诸行动。

哪怕他是刑警眼神狠辣,也不至于一眼洞悉她那点流氓心思吧?

直到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,田树忽然发现叶寻之一直在看她的腿。

“??”

低头一看,这才发现腿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红色小包。

“城楼上很多蚊子。”叶寻之说完,目光向街边那排小店扫了下,“在这等我。”

他径直去了一家药店,田树站在路边等着他,远远见他和店主低声交谈,随后目光淡然地等在那里。

其实只是几个蚊子包,她从小是被爷爷带大的,大多时候活得很糙。

但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……还是很好。

回家以后她先去洗澡,来的时候考虑不够周全,并没带睡衣,所以叶寻之找了件衣服给她。

全新的一件白t。

这个牌子田树知道,是个小众潮牌。

她十分意外叶寻之会买来穿,有点惊讶:“你买的?”

叶寻之当时正在回信息,大概完全没仔细听,只回她:“新的,没穿过。”

当然没穿过,吊牌也还在上面。

洗完澡上身之后,发现白t的长度倒是正好,至少不会让彼此尴尬。想来他连这点都注意到了。

叶寻之正在沙发上看手机,从刚才到家开始,他眉心始终拧着,有些不耐烦的样子。

像是遇到了棘手的事。

见她出来,他直接将手机扔在了一旁的茶几上,顺手将药膏递给她:“自己可以吗?”

“可以。”

就算不行,她也不好意思向他求助。

叶寻之就坐在一旁翻一本杂志。

田树拿了棉签给自己抹药,这会细看才发现城楼上的蚊子狠毒,很多包都变得又红又大,效果震慑。

因为腿抻直的缘故,有几个包够起来还有些费劲。她正想换个姿势站起身,叶寻之忽然出声。

“给我吧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,手也顺势递了过来。

田树指尖微颤,抬眼,目光再度落在他脸上。

但他真的过于坦荡。

田树的腿生的很直,她个子在女生只算等,但胜在比例非常好。和初谊她们在一起,偶尔也会谈论这些,她得知自己腿还算漂亮,笔直匀称、皮肤也足够白。

所以此刻,将腿完全放在他眼前,他帮忙上药时,心率陡然快了好几拍。

她仔细瞧他的神情,但他稍显浓密的眼睫遮挡了所有情绪,她什么也读不懂。

最后反倒是自己红了脸。

叶寻之做完一切后,抬头就见她微微泛红的脸颊。

因为刚洗完澡还没吹干头发,发梢在耳后俏皮地打了一个卷儿,皮肤也是素净的白,一点瑕疵也没有。

白天还能看出点晒过的痕迹,这会儿在灯光下一看,倒如婴儿似的,还有浅浅的绒毛……

叶寻之垂下眼,倾身去拿她身侧的药膏。

“女生爱美我知道,但马上十月了,穿短裤很容易着凉。”

田树对某人老古董的思想嗤之以鼻,“我还年轻,不怕冻。”

叶寻之觉得每每提及年龄,总是被对方内涵,这让他莫名不太爽,静下来睨着她看,“说起来,从上次见面你就不叫人了。”

田树:“……我忘了。”

叶寻之不轻不重地“嗯”了一声,“最好是。”

周遭安静下来,谁也不再说话,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虚的原因。田树手臂往后撑,试图拉开些距离。

但——

她起身时,全然忘记自己还有一条腿搭在茶几边缘,于是重心不稳,整个人顺势倾斜。

不偏不倚,一下歪进了正准备收走药膏的男人怀。

叶寻之:“……”

田树:“……”

她虽然有些流氓心思,但这这这……真不是故意的。

不知道叶寻之信不信。

第二天田树是被门铃给吵醒的,家里像是没有人,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应。不知道来的会是谁,她本想装死,但门外的人耐心十足。

无法,她只得快速起身去开门。

门板打开,外面的人和她面面相觑,彼此都觉得意外。

对方不认得她,但她却是对对方印象深刻。

这不是,那天在餐厅走廊上对叶寻之告白的美女吗?

美女今天换了身装扮,穿了条很显身材的连衣裙,一头长发高高束起,怀里抱着一束花。

这束花,和叶寻之玄关处那束一模一样。

大美女也在打量田树,视线从她的脸一点点往下,最后落在了她身上那件白t。

简短空白之后,她努力笑了下:“我来找寻之的,请问你是——”

“……”田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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