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第六十五章(1 / 1)

叶钊坐在床沿吸烟,看见头裹浴巾的女人进门,不悦道:“烧才退,又用冷水洗头。”

李琊撇了撇嘴角,“你醒啦。”

“想吃什么?”

“炸酱面。”

“中午呢?”

“我要出去。”

叶钊叼着烟,一边戴腕表,一边问:“去哪儿?”

“季超和我一起。”李琊颇有些心虚,转身在衣架前挑起衣服来。

“我是问去哪儿。”

“……北戴河。”李琊说罢,回头晙他一眼,“还有没有个人空间了,我什么都要给你报备?那你先说说昨晚去哪儿了?趁我睡在了就出去鬼混,还是被我逮着了吧。”

叶钊哑然一笑,“我倒是想鬼混……”

“你敢!”

叶钊跨步上前,捏起她的下巴,看着灰蓝的眸眼说:“当真了?”

李琊拂开他的手,又斜斜地去瞧他,“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什么样儿,什么张学姐啦,刘小姐啦,武女士啦,收集百家姓?”

他心里那点儿思绪被打散,笑着说:“噢?做了功课。”

她嗤笑一声,从中拨开衣架上的外套,弯腰拿起放在下层的黑色紧身针织连衣裙。

叶钊发觉她的穿衣风格变了些,以前多是简单宽松的、花花绿绿的,现在倾向有设计感的、裹身的,颜色几乎黑白。其实不止穿搭,她也变得有分寸许多,不会再缠着人追问。

他叹了口气,“多穿点儿。”

李琊觉得这声叹气来得莫名,故作嗲声地说:“叹气容易变老的。”

“老了好,你就没法折腾了。”

“谁前两天还说让我多折腾?跟你说,老夫少妻很容易出问题的,特别是性生活。”

叶钊失笑,从后面圈住她,轻轻掐她的腰,“趁现在多做做?”

李琊耸动肩膀欲挣脱开,可他的手已撩起裙摆,沿着胯骨缓缓探上来,他呼吸亦贴着脖颈来到耳后——他太清楚她哪里最敏感。

她不甘示弱,转身的同时,手捂住下方轻拨慢捻。他还未穿衣服,薄薄的内衣聊胜于无,原就因晨起苏醒,此刻更是兴致昂扬。

叶钊声音都哑了些,“你确定?”

李琊收回手,长睫毛大眼睛一张一合,很是无辜,却以更嗲气的语调说:“不太好吧,叔叔。”

尾音拖长,是引燃无尽木的星火。

叶钊拽着她胳膊一拉,令她整个人跌在床垫上。

李琊刚翻了个身,阴影覆盖而来。

“不行……那就一次……唔。”来不及说的话淹没于唇齿间。

直到闻到炸酱面的味道,李琊才裹着被单坐起来。

叶钊将充当床头柜的木箱拖出来——室内唯一的桌子放置着音乐设备,她不不允许任何有汤汤水水的东西放上去。他拆开包裹碗的塑料薄膜,唤道:“过来吃。”

她慢吞吞爬过去,手撑着床垫,扬起下巴说:“喂我。”

他挑眉笑笑,自顾自吃起来,全然不打算理会。

她朝他肩头拍了一记,“吃干抹净不打算负责,混蛋!”

叶钊摊手,无奈道:“怎么喂,吃得满床都是。”

李琊皱了皱鼻子,不情愿地拿起碗筷,“给我买张饭桌啰,还有厨具。”

“就开始要东西了?”

“喂!我又不收你房租……”

叶钊捏了捏她的脸颊,“尽管要,别的也可以。”

李琊“嘁”了一声,“我是想吃你做的饭,总不能天天找隔壁借厨房。”

“那换有厨房的房子怎么样?”

“好贵的,租不起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李琊没给他插话的机会,接着说:“假期都才五场演出,平时更不说了。最开始演出都是倒贴,现在好很多了,还有分成。对了,我们下周要去深圳。”

叶钊这才得以接话,“巡演?”

“不是,就一场,回来请你吃好吃的,五道营有家居酒屋,香糯豆腐超好吃。巡演得年后吧?唐季飞在谈。我每次跟他说去重庆,他答应得好好的,后来又说不安全。我知道他仇家多,让他别一起去,他也不同意。”

叶钊想了想说:“唐季飞这么说总有道理。”

“有什么道理?他就是不想我见你。”李琊咀嚼着面条,一侧腮帮子鼓起来,又说,“小气鬼。他这人真的很奇怪,还让我和五哥少来往。”

“五哥?”

“傅川。我也不是想和他走得近,他自己从老板那儿打听来消息,要帮我忙……”李琊意识到失言,不再说了。

叶钊顿了顿,问:“帮你什么?”

李琊垂眸,面不改色地说:“联系演出什么的。”

叶钊薄唇轻启,终是不再问,“有的事情,等你愿意说的时候,一定要告诉我好吗?”

“嗯。”

临出门前,叶钊“强迫”李琊吃了感冒药,从钱夹里抽出一叠钞票塞给她。

“我有。”她皱眉说。

“出去玩别事事麻烦季超。”他颇有些郑重地说,“不够用就找我要,还有一笔存款。”

她思忖片刻,将钞票揣进外套兜里,玩笑道:“别后悔,我好会花钱的。”

叶钊送她至门口,“少喝酒,回来给我说,去接你。”

李琊勾了勾他的手指,“知道了,乖乖等我。”

他轻笑,“晚点儿我也要出去。”

“又见朋友?朋友真多。”

“可不是。”他轻轻刮她的鼻梁,又点了点下巴示意什么。

她挑眉不作举动,他直接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,末了说:“好好玩。”

北戴河老街区,灰调的低矮的建筑物拥挤成一团,在风雨里摇摇欲坠。

行道上的积水涌动着,李琊急急前行,她身体微向前倾,双手抱臂,一步踏一滩污黄的水花。

季超追上去,将湿透的外套盖在她头顶,“找个地方躲雨吧。”

她大声说:“我今天非找到不可!”

“这片儿都找完了。”

李琊立即转身,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说:“那要我相信他死了吗?”

季超皱眉说:“还能怎么办,找了一年,哪次有结果?”

李琊别过脸去,“我就想知道为什么……那样的垃圾,怎么好意思生小孩,为什么要生小孩。”

季超其实能够理解,她想得到的无非是“在爱与期待里诞生的”,想拥有幻想里的归属与故乡,再多的闪亮都抹不去由此而生的卑劣感,这是被抛弃的小孩逃不离的劫。

雨势愈来愈汹涌,沉默许久,她以恳切的语气说:“回去。”

城际巴士在站牌前停靠,李琊投币上车,挂住吊环,望向窗外。

银灰的雨线随车摇摇晃晃,晃过海面的白塔,来往的恋人在伞下相拥,享受这自然给予的浪漫时分。

李琊想起等她回“家”的人,还有他漂亮的浅褐的眼睛,清澈而有神,却是世上最坚固的铠甲。

刹那间,公交车底部发出砰声巨响,司机踩急刹车,乘客全体往后仰,叶钊也不例外。

“嚯!轮胎爆了,我今儿才倒霉噢!”乘客如此抱怨。

真正倒霉的是李琊,被抛弃,被逃离,被迫下车。被动语态与她有何怨何仇,这样拴住她的人生。

雨点砸下来,像令人生厌的鸟类的排泄物,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便池。

季超拦下好不容易出现的的士,司机不愿去那么远的地方,匆匆驶走。

李琊冷得牙齿发颤,含糊地说:“这车半小时一班,不然开房睡一晚?”

季超觉得总得找处躲雨的地方,应了下来。

他们找到一间小旅馆,季超不放心,提议住一间房。

李琊睨了他一眼,“我是有家室的人。”

季超无奈地说:“你要有事儿我怎么跟大钊交代?”

李琊不理会,直接要了两间有窗户的大床房。

来到房间,李琊打开暖气,又打开电视机,假装热热闹闹的样子,拨出电话。

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,那边听上去很安静,只有窸窣的交谈声。

李琊以平常的语气说:“我今天不回去了。”

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响起,“为什么?”

李琊笑笑,“雨好大。”

“没有淋雨吧?”

“……没有。”

“吃晚饭了吗?记得吃药。”

“你好啰嗦。”

“我才说了两句话就啰嗦?”叶钊笑笑,“回来要是感冒加重了,别想再出去玩。”

“好了,不打扰你了。”

李琊惦记叮嘱,吹干头发与贴身衣物,出门买药。

季超笑说:“哦哟,学乖了。”

李琊瞪他一眼,“我怕半夜昏死过去。”

他们去了药店,又去商场换了衣服,随意挑了间餐厅吃饭。

季超说:“出都出来了,去海边转转?”

李琊打了个喷嚏,忙说:“遭了,之前不打喷嚏的,回去叶钊要说我了。”

季超连连咂舌,“都说一物降一物,我看也就大钊能管得住你。”

李琊不愿承认,没好气地说:“才不是,你懂什么,不想他担心好吗。我吹不得风,要去你自己去。”

将入睡之际,手机铃声响起,李琊接通,有气无力地说:“饭吃了,药也吃了,还有事吗?”

叶钊低低地轻笑一声,“妹妹崽真乖。”

李琊揉了揉脖颈,不满道:“是啊,我最乖,你是坏蛋,吵醒我了。”

“这么早?”

“有什么事快讲。”

“抱歉,就想说声我到家了。”

李琊睁开眼睛,过了会儿才说:“好。”

“我挂了?晚安。”

“不要,你必须付出代价……哄我睡觉。”

叶钊失笑,叹了一口气,说:“好。”

走动的声音响起,又停了下来,他似乎拿了一本书,缓缓朗读起来。

李琊捧着手机,房间里的雨顺着她的眼尾渗进枕头。

书翻了一页又一页,叶钊的声音愈来愈轻,最后小心翼翼地问:“睡着了吗?”

无人搭话,他又等了半晌,忽而听见她说:“你知道吗?我一直期待你会接我电话,即使你不要听我说话,我也可以整夜整夜弹琴,像你哄我睡觉这样。叶钊,我真的很想你,现在也很想你。”

静默片刻,他说:“我来找你?”

李琊拭去眼角的水迹,笑着说:“别折腾了。”

“有不开心的事?”

“没有啊,如果要你天天哄我睡觉,会不耐烦吧?”

“不耐烦也得受着。”

“诶,你说,如果你有了小孩,会是世上最好的父亲吧?”

叶钊顿了顿,闷声笑笑,“怎么,这是跟我求婚?”

李琊一怔,骂道:“滚!”迅速挂断电话。

铃声再次响起,她按下绿键,恶狠狠地说:“你想都别想!我还好年轻,再说,我是不会结婚的!”

叶钊敷衍地附和两声,说:“如果是我们的小孩,我会给好多好多爱。但没有任何人能让我像爱你一样……”

“打住!别煽情。”

“山茶,谢谢你。”

没有月的影,月光洒落在房间里。

书页/目录